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刚到成都的杜甫，是快乐的。春夜的雨让他喜悦，夏天江涨也让他感到新奇，与南邻北邻喝酒，往来无白丁，鉴赏艺术品，还去郊外武侯祠，发思古之幽情。秋天让人忧思，更何况家有离愁，国有战乱。对北方故乡亲人的思念，对天下干戈不止、朝廷昏聩、战事艰难的忧愁也日益加重。才在成都过上一段欢快日子的杜甫，离愁忧思又开始弥漫开来，进入到他的诗歌中。家国不幸诗家幸。虽然杜甫的心情是沉痛的，所处的时代是悲哀的，但这客观上也促使他在诗歌艺术上，默默攀登着更高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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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5日下午，由封面新闻、川观新闻、上行文化主办的阿来系列讲座——“杜甫 成都 诗”第七讲在阿来书房举行。在这一场演讲中，阿来以“城阙秋生画角哀”为主题，围绕《野老》《云山》《遣兴》《恨别》《散愁二首》《建都十二韵》等杜诗，对这几首杜诗的里里外外给予精解、延伸，进行发散式深度赏析。

当家愁国恨袭来，他不再有“春夜喜雨”的心情

草堂很好，锦江很好，成都很好，但抵不住杜甫浓重的北方之思。在《云山》中写道，“京洛云山外，音书静不来。神交作赋客，力尽望乡台。衰疾江边卧，亲朋日暮回。白鸥元水宿，何事有余哀。” 他关心家里的情况，更关心北方战事的发展。虽然在四川可以读司马相如的赋，与之神交，但毕竟还是会思乡，在望乡台上抬头翘望。在《遣兴》中，“干戈犹未定，弟妹各何之？拭泪沾襟血，梳头满面丝。地卑荒野大，天远暮江迟。衰疾哪能久，应无见汝时。”他想起弟弟妹妹，联想到自己生病，又开始有自伤之情，担心自己还有没有机会与亲人相聚。“地卑荒野大，天远暮江迟”。杜甫还想起自己家乡的田产，“可见思乡也不只是抽象的情感，而是有具体的内容。”

“蜀星阴少见，江雨夜闻多”。成都经常下夜雨，但此时的杜甫在家愁国恨之中，不再有“春夜喜雨”的心情。他心心念念的是国家大事，“司徒下燕赵，收取旧山河”，当时李光弼将军为检校司徒，追收河北。

本场讲座的主题句“城阙秋生画角哀”出自《野老》“野老篱前江岸迴，柴门不正逐江开。渔人网集澄潭下，贾客船随返照来。长路关心悲剑阁，片云何意旁琴台。王师未报收东郡，城阙秋生画角哀。”杜甫在他的草堂边，看着渔民的船下网捕鱼，看着一艘艘商船靠岸。此地物产丰裕，自然生态，都令人心安。但此刻他突然转念想起了一件事：在自己回归故乡的路途上，如果剑阁关失守，那岂不是斩断了四川与中原的联系了吗？局势这样危急，自己却浮云般漂泊蜀地，他深感悲凉哀伤。

在《云山》怀乡，《遣兴》思子，《恨别》忆弟，《散愁二首》因世乱而念归途，《建都十二韵》念苍生而忧天下。在讲述杜甫这些诗歌背景之时，阿来还详细讲了唐朝末期的政治状况和相关战争的一些史诗，“毕竟诗歌与其产生的时代关系非常密切。”

讲杜诗，除了赏析杜甫在其中表达的思想，不能不欣赏杜甫诗艺的高超。比如他拿手好戏——用典。“牵裾恨不死，漏网辱殊恩”中“牵裾”一词就出自《三国志.魏书.辛毗传》。

在《恨别》中杜甫开篇就写到，“洛城一别四千里，胡骑长驱五六年”，律诗第一句本不需要对仗，但杜甫还是写对仗了。杜甫有四个弟弟，只有一个弟弟跟自己来到成都。半夜思乡，睡不着，想念另外三个不在身边的弟弟。“思家步月清宵立，忆弟看云白日眠。”“闻道河阳近乘胜，司徒急为破幽燕”杜甫委婉点评国家战争的种种令人忧心的状况。

除此之外，阿来还从这几首杜诗中延伸开来，讲了关于成都这个城市的一些掌故。比如“琴台”，比如成都曾短暂被称为“南京”。李白的名句“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出自的《上皇西巡南京歌十首》中的“南京”，就指成都。

放心，杜甫的快乐还有一段日子

比起刚到成都，杜甫此时在成都的日子，难过了不少。 家不平，国不安，愁绪满心。但杜甫把自己的悲、愁， 用艺术完美表现出来了。在分析《建都十二韵》 时，阿来重点介绍了杜甫写排律。“杜甫写排律是从成都开始的，在夔州写得最多。不管外部环境的糟糕还是自身的健康问题，都没有阻挡杜甫追求诗歌更高级的境界。”在此，阿来联系到“三吏”篇，进行对照赏析，感叹“杜诗不光可以彼此对照，而且跟历史形成真实对照。所以有诗史之称。个人感慨与家国情怀，在他的诗中，达到水乳交融的境界， 这也是杜甫之所以当得起’诗圣’称号的重要原因。”阿来还提到，此外更难能可贵的是，杜甫在遇到心理艰难的时候，选择正面坚守的态度，没有逃避。“一场安史之乱，也间接促使杜甫完成了自己诗歌风格的重大转换。杜甫是配得起他的时代的。”

在本场讲座的结尾之处，阿来说，杜甫虽然愁绪烦心，但他在成都的时光还没结束，“杜甫的快乐还是会有一段日子。放心，他不会一直悲哀、发愁。下场讲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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