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记忆中的妈妈每天都是那样精致体面，把家里拾掇得干净而整洁，尤其对家中那一方小小的水龙头，不管乡下还是城里，永远都是擦得锃亮。我常想，小小的水龙头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妈妈如此着迷?

八十年代：妈妈有一个“水龙头梦”

八十年代初，妈妈还刚上小学，那时冬天要比现在冷得多，风更峭，气更寒，大地也坚硬起来。家住南方小镇的妈妈喜欢和其她孩子一样肆无忌惮地在冻结成冰的河面上奔跑。大人们则全神贯注叮咚叮咚地凿冰，透过巴掌大的孔洞用水勺在河里舀水，待两桶盛满后，再吃力地弓腰驼背将水担起。

外公也不例外，日日要担水回家供外婆洗衣做饭。尽管从河边担到家也就五十米，在凛冽冬日却也显得异常艰辛而漫长。这天，由于新雪未融，路面比较湿滑，外公一不小心，连桶带人重重地摔了一跤，勉强爬起却伤了腰，就此落下了腰疼的毛病。从那时起，妈妈心中就多了一个小小的愿望，在家里装个水龙头。

这年春节，妈妈去给城里的姑奶奶拜年，小小年纪就懂事机灵地给姑奶奶洗碗。洗完碗后就是不离开那水龙头，一会说要洗手，一会儿说要洗袜布。快要离开时，她又飞快地奔向水龙头，再用力仔细地把手洗一遍，一步三回头，反正没有一刻离开水龙头。在回家的路上，她总是不停地问奶奶，什么时候我家也能有个水龙头，那样爸爸就再也不用到河边担水了。

在妈妈上初中的一天，家中来了很多客人，那是她在上海的三位爷爷回乡探亲。几位爷爷讲着大上海的新鲜事，妈妈的耳朵总是竖着的。最后，妈妈按捺不住问几个爷爷，上海有水龙头吗?几位爷爷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摸着妈妈的头说，上海是个大都市，家家都有水龙头的。妈妈的表情像木偶一样惊呆了，自言自语道还有这么一个地方，要是我家有个水龙头就好了。

那时，在农村装上自来水是破天荒的一件大事，因为要花费一大笔钱。

几个上海的爷爷听了之后都暗自思忖不作声，小声议论着。后来听妈妈说，几位爷爷决定帮她实现这个小小的愿望，商量着帮妈妈家装上自来水。

后来，妈妈的“水龙头梦”终于实现了，村上的小朋友也时不时来家里开开水龙头，洗洗手，洗洗脚，妈妈总是很大方地让小伙伴使用。

九十年代：何时家里也能装上太阳能

90年代中期，妈妈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妈妈既期待又隐隐地担忧。那时的农村很多人家还没有水龙头，妈妈此时的最大愿望就是找到一个有水龙头的家庭，别再让她过着没有水龙头的生活。

此时，妈妈的“白马王子”出现了。那时爸爸还在部队服役，外表俊朗，性格风趣，妈妈一眼就相中了这个踏实可靠、善良正直的男人。可是爸爸家低矮的平房中并没有出现妈妈期待的水龙头，一家三代人挤在一起，家中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更别谈装自来水了。但爸爸那种博大的胸襟、善良的心灵、细腻的情感都深深地植入了妈妈的心里。在外公外婆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妈妈毅然地选择了革命军人。妈妈曾对爸爸说过，我最希望的就是有一个水龙头，爸爸也深情地跟妈妈说，水龙头肯定会有的。

就这样，妈妈随着爸爸去了北方的某个城市，我也在颠沛流离中出生了。那时，部队大院里的水龙头到处都是，妈妈洗漱都能用上水龙头了，可是爸爸住的却是筒子楼，宿舍里没有水龙头，妈妈一边背着我，一边要到楼外的水龙头上去接水。妈妈凭她纤弱的身体，天天用水桶接水拎上三楼。

彼时的南方小镇随着经济的发展，家家户户都用上了太阳能，洗澡也能用上太阳能水龙头了。在部队，妈妈依然挤在集体澡堂带着我去洗澡。每每爸爸外训回来，妈妈总要对爸爸发上两句牢骚，什么时候家里也能装上太阳能的水龙头，爸爸都是带着歉意对妈妈说快了，但很快又搬家了。在我的记忆中，在部队生活的十年时间里我们就搬了七八回家，但每到一个地方，妈妈都特别注重水龙头，只要有水龙头，妈妈就很开心。

时至今日：智能水龙头“飞入寻常百姓家”

随着爸爸离开部队回到地方，妈妈的心又悬起来了，回到地方怎么办呢。爸爸总是跟妈妈说，一定先装水龙头让你高兴。我和妈妈随爸爸转到地方后，妈妈知道这将是我们从聚少离多走向稳定的时刻。

回地方后，妈妈第一时间，在家里安装了带有电、太阳能和燃气一体的热水器。爸爸总是开玩笑跟妈妈说，你们跟着我受累了一路，我还你一个满意的水龙头。

这时候，我以为妈妈的愿望达成了，会开心起来。可是妈妈却总是开心不起来，爸爸很是诧异，妈妈的水龙头的梦想不都实现了吗，怎么就开心不起来了呢。我也这样问妈妈。妈妈反问我，你知道你从哪里来的吗?我说是爸爸和妈妈带我来到了这个美好的人间。

霎时，我恍然大悟。

不久，妈妈把爷爷奶奶都接到了生活更方便的城里定居。爷爷奶奶在乡下住惯了，对使用淋浴还不是很习惯，妈妈就耐心教奶奶解热水器和淋浴头怎么使用。

从当初担水到如今智能水龙头，妈妈总是带着更高的追求来看待水龙头，现在也听不到奶奶洗澡时说不会使用水龙头了，因为现在的智能水龙头只要说一声就会有你想要的水温。

妈妈对现在的水龙头是满意的，但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妈妈又会对水龙头有新的想法和追求，我们的日子也会越过越好。

(作者系江苏淮阴师范城环学院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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