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傍晚，驱车从杭州市区出发，驶入梅家坞。刚落过雨，春日的草木绿意更加明亮、清明，雨水激发的草木香也在呼吸间钻入肺腑。或是香樟，或是香泡、金橘、海桐等当季花的香味。沿路的树木，枝杈发达、满枝的叶片四散伸展，道路两边的树冠几乎连伸到一处，形成绿色的植物“隧道”。人在车里，开着窗，望着满眼绿，呼吸间都是草木馨香，下班后的我徒生出“在人间”的感觉。没有嘈杂的车马声，也没有林立的水泥森林，没有我日常的“程序”。这世间，似乎只有静默的植物以及自己本身。

转到梅家坞，所及视野处皆是茶山，满目都是秀绿，茶园中间或站立着一两棵满冠稚绿的树，格外楚楚动人。停了车，往山脚走，穿过“十里琅珰”的牌坊，拾级而上，小路两旁的山坡上皆是民房改建成民宿、茶室、餐馆。朋友带我去了一家“熟店”，院门口有一簇茂盛的三角梅，在春天清凉的空气里红得格外热烈。铁艺的院门半开半合，立在布满绿苔、花瓣的石阶上，让你一眼望到满院的蔷薇藤，粉色、红色的花朵被雨水淋过，沉沉地缀满枝头，不时有花瓣落下，撒落在院子里。

院子里只有我们一桌客人，我们在蔷薇架下对着半坡茶园喝茶。主人用透明的玻璃杯盛了新上的龙井，滚水一冲，放在我们面前，一阵茶香扑向鼻端。他又端来三样茶点，是天目笋丝青豆、红枣冻干片、黑芝麻糖。春风沉醉，在满院子密密扎扎的蔷薇的注视下，我们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话间，看着日头从山前走到山后，又隐到云朵里，映出一些淡淡的粉红。满天的云渐渐黯淡了，直到最后一线暮光也消失了，院子里燃起了灯，就连那些蔷薇上也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灯。民宿主人也收起了房门前炒茶的设备，张罗着让太太帮我们布上晚饭。

这家店没有菜单，菜色完全交由主人安排，我们三个人茶也喝淡了，肚子也有一点点饿了。老板娘陆续端上了菜，两荤两素。先是一盘炒青菜，油绿的菜叶搭配着玉白的菜梗，后是一份腊肉炒笋，荤菜是霉干菜蒸鲈鱼、清炖土鸡。菜梗是甜的，鱼肉是甜的，鸡汤也是甜的，就连酸笋都有回甜。主人说青菜是自己种的，笋片是临安买的，就几滴茶油，一点盐巴，家常炒制，就够好味道了。吃菜的人心闲，菜蔬自然都是甜的。

大家都说，杭州人好忙哦，从二月里的玉兰花、山茶花，到三月里的红叶李、樱花、桃花、垂丝海棠、喷雪花，再到四月里泡桐、楸树、含笑以及满城的月季、蔷薇……春季里的每一天都忙着看花。出租车上有游客，指着窗外问司机：“外面是什么景点，那么多花。”司机瞟了一眼，平静地回答：“路边。”这事儿上了杭州本地媒体的公众号。杭州人对杭州的爱里，总有隐藏不住的傲娇，有一种杭州就是美的那种理直气壮。

春天是忙碌的季节，让人不做点什么就会遗憾。整饬花园的杭州人格外多。杭州人的花园可以在一米见方的小阳台，也可能是院子里的花园。不管面积大小，侍花弄草总是春天里的正经事。“果汁阳台”“草莓杏仁饼”、铁线莲，甚至虞美人、鸢尾花的花容陆续出现了，它们只管漂亮亮相，主人们则换盆、换土、追肥或是修剪，都掐着时间忙碌着。

和养花人一样，花鸟市场卖观赏鱼的店铺里总有络绎不绝的客人。有院子的人家开始侍弄锦鲤，红的、白的，一条条肥壮的锦鲤放到水塘里，露着脊背游来游去。蜗居里的小鱼缸也要添新鱼，红绿灯、孔雀鱼，或是十元七条的小斑马鱼，总归买回来，养起来。刚上小学的小孩子们开始一年一度养蚕宝宝，甚至养小蝌蚪、蜗牛的“保留节目”。

春天啊，让人不想停下来。就连小公园、小山坡、小树林的草坪上，也聚满了人。大妈们带着小孙子在寻马兰头呢。满眼的绿里，摘出属于春天的独特味道。凉拌马兰头，必须是春天里的必备菜。除此外，还有“四月螺，赛过鹅”的螺蛳。谁家餐桌上没有这两道菜，好像春天都过得不完整了。你如果不同意，那么荠菜馄饨、油焖春笋是不是也吃过的，这些也是春天的“当红”菜蔬啊。当然，一转眼蚕豆上市了，你必须又要去买。

春季里养花养鱼的事情忙过了，不妨去虎跑公园提些山泉水吧。当年龙井，最好泡上山泉水。你只管去虎跑公园去看看，进进出出提着水桶、水瓶、水壶的人群，多是为这虎跑泉的水，多是为了冲泡这杯完美的龙井茶。龙井茶，茶汤嫩黄色，芽头舒展，气味清新又浓郁，喝上一口淡雅中有回甘。龙井茶的滋味很像杭州人的生活，看似平淡实则浓郁。在信息要秒回、任务要速达的时代，不想等待的生活，看似忙碌，实则空泛疲乏。身处其中哪里是“在人间”，而是每天都在“程序里”啊。而杭州的春天是另外的烟火气，忙里偷闲，短暂抛开更高、更强、更快，只是慢下来，感受春天原本的样子。

关键词： 景点 杭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