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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震云谈《一日三秋》:人生中许多瞬间胜过百年 2021-11-16 15:21:31  来源:天津日报

把寻常故事

讲得不寻常

在中国当代文坛,刘震云是一位具有很高辨识度的作家。他不光在作品中展现黑色幽默,在日常生活中也是一个非常幽默的人,以至于他的新生代读者频频在网络上集纳他那些令人莞尔一笑而又回味深长的句子。

前不久,刘震云推出最新长篇小说《一日三秋》,引用民间“花二娘”的传说,探讨河南延津人幽默的本质,以画里画外、戏里戏外、梦里梦外、神界鬼界、故乡他乡、历史当下等多重对照,诠释了复杂的内涵。文学评论家李敬泽读后称赞:“刘震云的小说讲述的是真正的中国人的故事,其中有中国人最具根性、最深的经验和情感。他的小说里面总有那些我们现在的观念、现在的话语处理不了的、溢出来的东西。”

从开始写作至今几十年过去,刘震云仍挚爱着文学,他说:“跟朋友说不出口的事,文学作品可以替你说出口;难以面对的事,文学作品可以替你面对;生活中你想不到一件事和另一件事有那么多联系,文学作品可以替你想得深入……在生活停止的地方,文学出现了。”

他对于文学也时有新的领悟,“文学一般不写自己知道的事情,写的就是自己不清楚、不知道的事情,从这个角度说,我面对的每一部作品都是全新的,所以我说我是一个初学写作者。”

谈到写《一日三秋》的契机,刘震云说:“不同的作者写一本书会有不同的契机,有的可能是听到一个故事被打动,有的可能就是一个简单的小细节,比如大街上听来的一句话,空中飘来的一个气味,就能让一个作家有写作的冲动。”

评论家普遍认为,《一日三秋》是刘震云继《一句顶一万句》之后的又一部重要作品,这部新作更讲求亦真亦幻,虚实相间,形式更纯净、叙事更灵动,因而文学想象和表现空间更大。刘震云的语言是独到的,腔调是独特的,他真正把小说做成一场轰轰烈烈的世间大戏,把中国寻常故事讲得如此不寻常。

凡是有学问的人

一定会特别平易

记者:在《一日三秋》这部小说的前言部分,您讲述了这个小说的来龙去脉,说是想用文字的方式将河南老家六叔被烧毁的画给再现出来。但是读到最后,我又不禁怀疑,这个前言本身也是小说内容的一部分吧?六叔和他的画也是虚构的?

刘震云:我觉得你是在间接表扬我。你读出这样的反馈让我很欣慰。一个小说写得能让读者分不清现实与虚构,是写得好的表现。其实前言部分《六叔的画》,也是小说整体结构的一部分,是为了小说多个部分互相映射对照,层次更丰富而设置的。这里面的人物都是虚构的,除了我自己。

记者:如果在写作之前对小说里面的道理和结构已经想透了,那么具体写作过程中,情节的发展不会带着您走吗?也会有即兴的部分吧?

刘震云:即兴的也会有。主要是细节和情节,包括人物对话。我始终认为,衡量一个作家的水准高低,主要看他对文章结构的驾驭和思想的深度。

记者:读完《一日三秋》,再次感慨您的小说标识性更强了,很少用形容词,多是简练的白描。您怎么看待自己的语言风格?

刘震云:我一直强调,作家必须是“学院派”,一定要有知识、有学问,最好是系统的知识和学问。我们说:功夫在诗外。文学只是你从事文学的一个起点,此外还有很多东西都必须懂一些。比如哲学。哲学是文学的底色,真正好的作品,会蕴藏着非常多的哲学思想。我认为李白最好的两句诗,就是“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李白写的其实是哲学。好,这就叫有思想有学问。凡是有学问的人,他的语言一定是特别平易。没学问的人,他的句子往往特别复杂,特别璀璨。道理其实是相通的:凡是摆架子的人,一般底气都不足。真正有底蕴的人,说话往往非常简练平易。我还很喜欢数学,这也许是我小说结构缜密的重要原因。经常有很多人问我,写一部小说要花费多长时间?其实我的写作时间,不能光算在书斋里写作的时间。因为在书斋里写作之前,我已经花费了不少时间用在对里面蕴含的哲学道理和结构设置的思考上。

记者:您对“非学院派”的作家怎么看?

刘震云:我说的“学院派”没有对立面,因为我的意思不光是督促没那么有学问的人,还督促那些有学问的人也要继续提高自己的学问。艺无止境,“学院派”也要意识到自己是有欠缺的。知道这一点,才有继续提高的可能性。

记者:您怎么看待评论家对您作品的评论?会读吗?他们会给您带来影响吗?

刘震云:文学评论是一种专业,它需要评论者不光要懂文学,还要懂其他很多知识,比如哲学、心理学、社会学等。不少文学评论家都很棒。比如张旭东、李敬泽、谢有顺、张清华、陈晓明等人,他们的文学评论很有见地,给我不少启发,他们好多见解,可能是我自己在写作的时候都没有意识到的。人家都有自己的世界观和学术体系。

如果刻意说有意思的话

那往往也不是真的幽默

记者:网上有很多关于您演讲中的幽默段子,您觉得您的幽默与阅读等后天自我训练有关吗?

刘震云:还是跟“学院派”有关,跟学问有关。

记者:但有学问的人不少,像您这么幽默,还会写小说的还是不多。

刘震云:那还是学问没到位。哈哈。我这样说,也是一种幽默。我相信大家能懂。在我看来,幽默分为三个层面──语言上的幽默,事情本身很幽默,事情背后的道理很幽默。第三个层面的幽默才是真正的幽默。在我看来,幽默主要不是语言上的,主要是一种态度,一个看待世事的方式,一种智慧。

记者:其实我觉得您还是很严肃的,在家人朋友面前也经常说出一些有意思的话吗?

刘震云:我到哪里都一样。不管在哪里,如果去刻意说有意思的话,那往往也不是真幽默。

记者:我注意到,您在幽默的时候,别人笑的时候,自己往往是不笑的。

刘震云:这就对了。就好比我们看电影,如果银幕上演员在笑,台下观众也笑,演员哭,台下观众也哭,这往往不是一流的作品。如果台上演员笑,台下观众哭,那才是好作品。

记者:您是河南人,也经常有人说河南人很幽默,您怎么看?

刘震云:河南人朴实勤劳,全世界很多地方都能看到河南人的身影。河南人的确很幽默,我深有体会。虽然很多人说我幽默,其实我回到河南老家,我是我们村里最不幽默的。在我看来,河南人的幽默是生活带来的一种对待生活的方式。这种幽默是严酷的生活带来的。喜剧产生的喜剧,一般来讲是不高级的,悲剧产生的喜剧才高级。河南在历史上很长时期内兵连祸结,多灾多难。如果大家都用严肃的态度对待生活和命运的严酷,那么严酷就会变成一块铁,相当于鸡蛋撞到石头上,头破血流。但如果用幽默的方式来对待灾难,这个时候灾难就会变成一块冰,掉到幽默的大海里被融化。归根结底,这种幽默是一种对苦难进行解构的能力。也就是说,河南人的幽默是被生活逼出来的。

记者:您常住北京,但也经常会回河南老家,乡村的变化会给您怎样的启发?

刘震云:我觉得农村未必非要给我什么。生活在我们农村老家的人,一直活生生在那里生活着,就会给我力量。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看法、生活态度,往往非常独特。我有一个表哥,他有时候会到城镇上打工,一天能挣100块钱,中午吃饭他都精细核算,每天变着花样吃些不同的,花费也不多。我觉得他很有生活的滋味,活得生机盎然。我要是没上大学的话,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不是因为刷视频导致不看书

而是这个人本来就不看书

记者:《一句顶一万句》销量很高,《一日三秋》销量如何?您满意吗?

刘震云:读小说,还是有一定的文化门槛。但我对我的小说发行量是很满意的。一本书能发行到200多万册,我觉得非常好了,像《一句顶一万句》就是这样。《一日三秋》也已经加印多次了,我相信它会是一个长销书。

记者:您的很多小说都被改编成了电影,您认为哪一部最接近于原著?

刘震云:电影忠实原著是不对的。电影改编小说,要在文学原著的基础上,根据电影艺术规律重新创作,才是对的。如果让电影完全忠实原著文学作品,那还要编剧、导演、演员干什么?小说擅长的是心理描写和道理分析,它的节奏是缓慢的,电影的特长就不是这些。文学是大海,比起表面的浪花,底层的涡流才重要。但电影是必须在浪花上表现得好。文学是大象,行动缓慢,边走边思考。电影是豹,它会飞速奔跑。文学是个人的事情,电影是团队创作。《一九四二》《我不是潘金莲》的剧本是我写的,但我其实只会写小说,不会写电影剧本,我是大象不是豹,我写不好电影剧本,但是在劝说之下我还是写了。结果我的一个词就给电影拍摄带来了很大难度,比如,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漫山遍野等等,拍起来很费钱。

记者:现在短视频盛行,刷视频吸引走了人很多时间,让人感觉到看小说的人和时间都变少了,您对文学的读者有信心吗?

刘震云:其实刷短视频的人中,也有读书的人。读书的人有时候也会刷短视频。当我们看到一个人在吃红油抄手,我们不能说他只吃红油抄手,我想他还是要吃吃北方的饺子。

记者:过度刷视频导致精力涣散,就不看书,更看不进文学书了。

刘震云:其实不是因为过度刷视频导致一个人不看书了,而是这个人本来就不看书。我对读者还是有信心,我经常在路上正走着,有陌生读者走过来跟我打个招呼,对我说,挺喜欢我写的书,让我觉得很暖心。

刘震云谈《一日三秋》

人生中许多瞬间胜过百年

犹如一日胜过三秋之感

《一日三秋》的故事母本,源自小说中“我”的六叔的画作。六叔闲时爱以延津人事为题作画,既有现实的日常内容,也有魔幻的神鬼,既写实又后现代,深受“我”的喜欢。但六叔去世后,这些画作被六婶付之一炬。深感惋惜的“我”凭着脑海中的印象,用小说的方式部分还原了六叔画作中的故事,这便有了《一日三秋》。

开篇讲了这样一个神话:一个叫花二娘的仙女,在延津苦等心上人几千年而不得,因为内心苦闷,每天都会进入一个人的梦中寻笑话听。笑话讲得好,就赏那人一个柿子吃,讲得不好,就会被压死梦中,因此延津人总会备点笑话,以防花二娘入梦。

作品的核心叙事围绕陈长杰、李延生、樱桃三个角色展开。三人在剧团因演出《白蛇传》而结缘,在说笑间情谊渐浓,演绎了一场比《白蛇传》更为奇幻、比花二娘的笑话更为莫测的人生大戏。对一个作者来讲,最后考察他功力的,不再是细节,不再是对话,也不再是情节,往往是结构。日常生活结构里体现了极大的哲学道理,所有人活到最后,突然都悟出来,好像自己一辈子活了一个笑话,折射出小人物的命运。

同时,《一日三秋》另外一个结构也非常重要,就是长江和黄河。花二娘来到黄河边,她的丈夫其实已经被黄河淹死了,她永远不知道这是最大的笑话。而樱桃顺着长江到了九江,突然回到宋朝,反倒找到一个笑话,这个笑话救了她的命。

《一日三秋》的书名也是两个笑话,一个是开篇写的六叔,他是一个画画的人,画了一个像《清明上河图》那样的延津景象,但跟实际的延津不一样,延津不挨着黄河,他画了黄河波涛汹涌,还有一个渡口。画渡口的“清明上河图”那天他喝醉了,本来岸边画了一个饭馆,因为他喝醉了,就把门匾的地方留得特别小,本来门匾上应该写“财源茂盛”“生意兴隆”,但这几个字太稠了,所以只能找个笔画少的,就写了“一日三秋”。另外,明亮家有一棵大枣树,树心被人家买过去,想雕一块门匾,刻上“吉祥如意”“荣华富贵”,但木匠要镂空雕,这些字特别复杂,所以最后选择“一日三秋”,因为“一日三秋”笔画少。

这本书的一大特点是笑话,人间多少事,两三笑话中,一把辛酸泪,尽在不言中。人的一生中,都有相遇、分别、顿悟等诸多瞬间,有时候,这一瞬间便胜过百年,犹如一日胜过三秋之感。所谓一日三秋,正是我们每个人都会有的人生感受。(张杰)

关键词: 刘震云 文学书 短视频 红油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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